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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各庄”等地名的地理分布及其音变的历史意义  (繁體中文)

全文发表在:《东南文化》2006 (5): p54-58
For full text see: Southeast Culture 2006 (5): p54-58


陆天桥(博士)
tianqiao.lu@gmail.com


【提 要】华北地区及华东地区地名中多见“X各庄”和“X家庄”。该地区中,从西北部到东南部,“X各庄”的比例逐渐增多,而“X家庄”的比例逐渐减少,形成了一个语音渐变的地理连续体。这种特殊现象的形成是由于该地区西北部较频繁受到北方阿尔泰语系诸语言的影响,而相对来说,东南部则较少受到这种影响。地名中的“各”仍然保留了中古汉语“家”的舌根音塞音声母[k-],即汉语拼音的g-。这种明显的地域互补分布表明了北方汉语方言前高元音前面的舌根声母转变为舌面音的力量来自于外部的人文影响,而非内部语言音变。
【关键字】
地名历史音变


Geographic distribution of the placenames'Yang GeZhuang', etc,
and the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of their sound change

Mike Tianqiao Lu (Dr)
tianqiao.lu@gmail.com


[Abstract] The placenames 'X Jia Zhuang' (X家庄) and 'X Ge Zhuang' (X各庄) are frequently found in North China and some parts of East China. The occurrence percentage of 'X Ge Zhuang' increases from the northwest to the southeast of this area, forming a geographical continuum of sound change. The phenomenon can be attributed to the weaker influence of the Altaic languages from the north, which made it possible for the place-name of '家' (i.e. the present '各') to keep its ancient Chinese velar plosive [k-] and therefore run counter to the modern pronunciation of '家'. This resulted in the shift of the Chinese character '家' to '各'. The salient district complementary distribution indicates that the force of the sound change from velar plosive initial before a high front vowel in the northern dialects to a alveolar affricate comes from outside influence rather than internal change.
[Key words] place name, place-name, historical sound change


简述:

我国北方叫“李家庄”、“王家庄”等的地名很多,它们集中在华北地区。另外,叫“李各庄”、“王各庄”等的地名也不少。根据笔者对华北地区、东北地区、华中部分地区和华东部分地区的统计,发现叫“X各庄”和“X家庄”的地名在华北地区和华东部分地区呈现着一种互补分布的现象。整个趋势是,在这一片地域中,越往南,“X各庄”越多,反之,“X家庄”越多;同时,越往东,“X各庄”也越多,反之,“X家庄”则越多。与“X各庄”本身同类型的还有几个变体,写作“X戈庄”、“X格庄”、“X葛庄”,如“方戈庄”、“黄戈庄”、“孟格庄”、“焦格庄”、“王葛庄”等等。根据这种分布特点,可以认为,“各”是“家”的中古音读音的转写,舌根塞音声母前移变成舌面塞擦音声母。更有趣的是,它形成一个北向南和由西向东的一个地理渐变连续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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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字的历史音变的推动力来自于北部地区,它先进入华北地区,然后向胶东半岛方向发展。五千多年以前,塞外是气候相当柔和的地区,但从五千多年前开始的气候过程导致了年均气温的下降和降水量的减少,这引起了北方地区的沙漠化和草场的萎缩(这一趋势还在继续),使得北至西伯利亚地区,南至华北地区一带逐水草而居的很多北方游牧 族群被迫逐渐趋南而徙,这就自然而然地产生北方族群对今天长城以南地区的周而复始地侵扰。矛盾的频度不断增加,从而导致了后来各朝代万里长城的修筑。但是,即使有了这个雄伟的人造屏障,后来这几千年中大大小小的冲突和战争还是引起了无数次大小不等的由北至南的移民。这些武力征服虽然没有带来文化的大规模征服,但是汉族语言还是受到北方 族群的阿尔泰语诸语言(包括后来的蒙古语和满语)的巨大影响,从而使汉语在语音、语法和词汇层面上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其中一个重要变化就是出现了轻重音音位。由于音节的简化,北方汉语开始出现大量的双音节词并且其第二个音节读轻音,问、棉、厉、漂,等。这也导致了三个音节的常用词中间的音节往往读作轻音,礼天;电剧;狗;李伯;王叔;马思;毛东;蒋石等,中间音节轻轻一带而过。可以想象,当初华北地区的“李庄”中的“家”还念舌根塞音声母g-[k-]时,它也受到了轻重音规律的影响,被轻轻的一带而过,读如ge,比如 lǐ ge zhuāng 、wáng ge zhuāng。由于地名的稳固性,其音变滞后于其他部分的音变,没有像其他词汇中的“家”字那样变成jiā,后来只好用近似的“各”、“格”、“戈”、“葛”等来标注。由于历史规律性音变和地名语音稳固性之间的矛盾,确实使得今天很多地名变得“不知所云”。(按:地名语音的稳固性还可从北京地名的变化中看到:西城区“礼士路”来自于“驴市胡同”;西单附近的“辟才胡同”来自于“劈柴胡同”;朝阳门外的“吉市口胡同”来自“鸡市口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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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音变的力量是巨大的,而地名的稳固性却是惊人的。南方的大多数方言仍然保留“家”的舌根塞音声母。从各省市地图册中,我们看到有许多地名中的“家”*[ka]字并未产生音变。仍然保留了原来的舌根音,只是它们今天被称作“马各庄”,“黄戈庄”,“郝格庄”,“张葛庄”等等罢了。这些地名应该是标义法和标音法相结合。像“马家庄”才是完全的标义法地名。

“家”字的历史音变方向和轨迹可以从它在现代地名中不同的读法及其它们的分布得到印证。“X家庄”集中出现在北部,“X各庄”集中在中、东部地区,具体来说,“X各庄”集中在河北省、京津地区和山东省。

从统计中可以看到河北省北部的承德、西部的张家口、最南部的邢台、石家庄、邯郸地区几乎是清一色的“X家庄”,未发现有“X各庄”,中部的保定、衡水、沧州地区也主要以“X家庄”为主,但是开始发现少量的“X各庄”。引人注目的是,东边的廊坊、秦皇岛、唐山地区的“X各庄”所占百分比比别的区域要大得多。原因何在?仔细观察华北地形图,发现这几个地区的北边被燕山山脉以及修筑在其上的长城所阻隔;西边有太行山山脉天然屏障;东边是渤海;东南与山东省接壤。“X各庄”百分比也比较高的京津地区恰好也位于华北地区的东部且处在长城的南面、太行山的东边。而看来,地形地貌的阻隔起到了延缓由北至南音变的影响的作用。另外,从表三中可看到,北京的“X各庄”出现次数较多的也主要集中在该区域的东部,或者是山区,如朝阳区东部、大兴县、通州区、顺义县、密云县、平谷县等。虽然有不平衡和例外,但这蕴含着一个总的趋势,即平地变的快,山区变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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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东省境内,朝东边走,即朝半岛方向走,越往青岛、烟台、威海方向去,“X各庄”的数量越多,虽然不一定东边哪一个市的“X各庄”的比例就一定比西边某一个市的多,但是,这种明显的总体地理性分布趋势反映了历史音变强度的逐渐减弱,即由西向东和由北向南,北方语言的影响递减。在半岛的顶端受到的影响越少。华北地区的情况与此类似。很巧合的是,虽然烟台地区有“郝家庄”和“郝格庄”相距十几公里并存的情况,但是,西边的是“郝家庄”,而东边却是“郝格庄”。还是反映了这种趋势。

我们还注意到,在这些地名中,“家”字和“各”字呈现一种地名构词法的互补性分布。在统计分析中我们看到,“家”字可以与“村”、“庄”、“营”、“园”等几乎所有有关的字结合,而“各”字(包括“格”、“戈”、“葛”、“古”等字)却只与“庄”字结合。在地图册中只发现有“X家村”、“X家营”,而未发现有*“X各村”、*“X各营”等(见表五)。这可能是因为这些含有“村”、“营”的地名其出现的时间要晚于以“庄”字命名的地名。可能它们是在“家”读成舌面塞擦音以后才命名的,所以与舌根塞音无缘,即只有“j-村”,而没有“g-村”。可以说“家”和“各”以及“村”和“庄”代表了不同的历史层次的地名词,较早历史层次的“各”只跟较早历史层次的“庄”结合在一起。北方出现的很多以“村”字命名的地名可以看作是受到了南方的影响。以“营”、“堡”、“胡同”等结尾的与战争或其结果有关的地名应该是较为新近的地名。其它的具有非常浓厚的文明或文化色彩的地名,如“店”、“铺”、“庙”、“楼”、“桥”、“窑”、“坟”、“井”、“台”等,也应该说是较晚才出现的。与自然环境有关的地名,如带“湾”、“洼”、“沟”、“滩”、“林”、“坡”、“场”、“坞”、“峪”等的地名,虽然可能比稍早,但是也很可能是有人在一处居住后,即有了“庄”以后,有人移居到离人群稍远的地方后庄子里的人才据此取名的。如在村庄远处的山谷里开始只有一家人姓张的人家居住,庄民可能就将此处称为“张家峪”。因为此类情况更多的发生在更晚的时候,所以它们只跟较新的“家”结合,而不跟较早的“家”(即“各”、“格”、“各”、“葛”等)结合。如果有例外也应该是极其个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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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

本文的结论是,地名“李各庄”字为中古“李家庄”读音的转写;普通词汇中的“家”变成舌面塞擦音的方向为由北至南,部分转而由西向东;普通词汇中的“家”其舌根塞音声母转变为舌面塞擦音由由北向南的 族群影响过程所引起,而非内部演变。

另请见 Also see:

《据一日常用词词源重估侗台先民古代分布区域》
Reconsideration of distribution areas of the Kam-Tai ancestors based on etymology of a daily word.

《广西“军话”及“军人”考》
Investigation of the "Military Language" and "Military People" in Guangxi

《试以壮侗语族诸语言重释古代汉语“夫”与“者”》 中央民族学院少数民族语言研究所 1984年7月 1-21页 (讨论稿)

Reexamination of the Ancient Chinese Fu () and Zhe () with cognates from Kam-Tai languages